这会儿她开始怕了。
仿佛一台歌剧,戏剧化的冲突只在片刻之间,而饱含深情、抑扬顿挫的呼叫宛若歌者的吟唱。
叶思贤却在哭,哭得特别用力。
她是在爸爸和哥哥的照顾和宠爱下长大的,得到的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暖的爱,却不知道她已然见过最好的爱。
“叶思贤,你哭傻了吗?你让你哥别打陈粤了!”女孩子喊着道。
叶思贤站起身,将长椅上的衣服拿起来,对着和陈粤扭打在一起的叶思栩道:“哥,我们回去了,以后我再也不谈恋爱了。”
要谈,也一定要找一个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。
叶思栩的额角落了伤,嘴角也裂开一道口子。
叶思贤看向搀扶着陈粤的女孩子:“你说得对,你们才合适。陈粤,以后你不要在找我诉苦了。我对你们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。一点都没有!”
她摇头时,眼泪甩出去,落在自己的袖口上。
叶思栩手臂搭在叶思贤的肩膀上:“好了,思贤,回寝室休息。”
“叶思贤你什么意思?”女孩子不依不饶地问,又反手甩开陈粤的手,厉声质问他,“你一直在联系她?是你联系她吗?说什么?啊?陈粤你说啊!你们还藕断丝连地联系什么?你还把我们的事情和她说?”
“你真的好吵啊?!”陈粤摇摇头,沉默中扫视一眼不远处的兄妹俩,冷冷地道,“行了,你们赢了,还不行?”
女孩子却不依不饶,愤愤不平地瞪着眼睛问:“叶思贤,你们一直有联系?你还在勾搭陈粤吗?你不要脸!”
“你才不要脸!”叶思贤哭着骂道,“你拿着我的手机弄到了他的微信,背着我联系他的时候,你要脸吗?他去游泳你穿比基尼去找他的时候,你要脸吗?你的泳衣还是我帮你挑的呢!”
叶思栩明显感觉到妹妹颤抖如冬末的枯叶,他用力揽住她。
“那你是自己没本事,关我什么事?”女孩子骂道,“谈个恋爱还不愿意接吻,矫情装逼!”
叶思栩往前站了一步,对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孩子道:“你愿意怎么做是你的事情,请你不要用你的标准去判断别人。”
“切,你也装逼。我看出来了,你们兄妹都这样吧?”女孩子冷哼一声。
叶思贤冲到女孩子面前,对着她就是措手不及的狠狠一巴掌:“你说我还不够吗?还要说我哥?”
“你打我!”这女孩子要冲过来找叶思贤拼命,被叶思栩一把格开。
叶思栩拽住她扬起来的手,用力甩开,道:“你怎么忘了刚才是你先打我妹妹?”
“好了,走不走啊!”一直没说话的陈粤,歪着头,烦躁地问女孩子,“走啊!”
女孩子见他转身就要离开,便瞪了一眼叶思栩兄妹,快步跟上去。
叶思栩扭头见妹妹扑进自己怀中,呜咽地低声哭起来。
他这会才感觉到裤子口袋中的手机还在震动,忙一边护着妹妹坐下,一边掏出来。
是秦越鸣。
叶思贤抽抽搭搭地自己冷静下来,靠着叶思栩的肩膀:“哥你快接电话吧,一定是着急了。”可是一看他脸上挂了彩,又心疼地哭起来。
叶思栩看看几个未接电话,“嗯”了一声,又舍不得留她一个人,便没有走开。
秦越鸣的声音沉得如死水:“人在哪里?”
叶思栩按着自己受伤的嘴角,仰头看天,看明月与浮云。他淡淡地道:“在外面。”
“在哪个外面?刚才出什么事了?阿叶,我要听实话。”秦越鸣一字一顿地道。
叶思栩都能想象他绷着脸生气的样子,看叶思贤站起来,也忙将椅子上的外套捡起来,随手一甩,对秦越鸣道:“在我妹妹的学校。”
“哪所学校?”
秦越鸣这穷根究底的态度,让叶思栩也皱眉,闷声道:“我一会儿就回了。先这样。”
“阿叶,我过去接你,好吗?”秦越鸣问道,“定位发我一个。”
叶思栩正要说不,却听秦越鸣道:“我在剧院外面等了你一个多小时,你都没出来。”
“……”
他怀里揽着妹妹,是暖和的,但夜风拂面又是冷的。
一时间百感交集,他只得将学校名字告诉他,又说好在东门等。
等电话放下,叶思贤问道:“哥,是你朋友吗?”
“嗯。”叶思栩点点头,脸其实很疼,但是在妹妹面前自然也没说什么。
两人慢慢走到寝室楼底下,叶思贤才又紧紧抱住叶思栩:“哥!”
叶思栩揉揉她的脑袋和柔顺的长发,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大大的洋娃娃:“做什么?”
小时候,他住到叔叔家里,晚上怕黑、白天怕人,谁也不见,就半大的叶思贤总是溜进屋子里给他吃东西。
偶尔是一粒大大泡泡糖,偶尔是一根番薯条,像喂动物一样硬要塞进他嘴里。
叶思栩清楚地记得,他有一次发脾气,动作太大把小小的叶思贤推倒在地,小屁孩子非但不哭,嘴里还念叨念叨地说哥哥笑笑好看。
如潮地记忆涌上心头,叶思栩也红了眼角:“好了,好好念书。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,他们要是再来吵你,也要告诉我。知道了吗?”
“知道了。”叶思贤哭着抹眼泪,“我还以为你说要帮我打架都是开玩笑的呢……呜呜……哥,你太好了。”
“你是我妹妹啊。”叶思栩笑笑,“我不给你打架,我为谁打架?”
“嗯!”叶思贤用力点头,“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!我要出国!”
“考雅思吧。”叶思栩道。
叶思贤破涕为:“那我一定会认真考的!我要公费出国!”
“去吧,未来的古典文学家!”叶思栩推着她的肩膀,“先去洗手间洗个脸,再上去。”
叶思贤点头,一步三回头地挥别站在昏暗路灯下的哥哥。
正在这时,秦越鸣的电话再度打来。
叶思栩一边接电话,一边快步跑出大学住宿区。
寒风扬起额头的碎发,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。
但是有一个是肯定的——有人在等自己的感觉,真好。
叶思栩气喘吁吁地跑到东门,远远就看到秦越鸣站在车外,斜靠着车头的位置,影子落在车上,扭曲中却依稀可辨侧影立体。
入了夜,秦越鸣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,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白烟袅袅,在风中散乱地飘,烟头的那一点猩红,闪烁着刺人的眼睛。
秦越鸣徐徐喷出一口烟,见到正在喘气的年轻人,只道:“回去了。”说着拽开副驾驶的车门,见他呆呆地不动,才道,“上车。”
叶思栩忽的心生胆怯。
他今晚看上去好凶,虽然昨天也很凶。
叶思栩觉得自己一团乱,不比刚才听到的叶思贤的三角恋爱简单。
然而等他走近了,才听秦越鸣极为不悦地问:“你嘴角和脸怎么了?”
“没事。”叶思栩像是犯了错的学生被班主任抓包,低着头快速坐进车里,自己去拽车门,低声说,“回去了。”
秦越鸣没说什么,幽深的眼眸看一眼学校大门,一言不发地合上车门。
他将烟头掐灭在车载烟灰盒中,发动了车子。
一路上,两人什么都没说。
叶思栩原本以为他要问,自己踌躇纠结着要不要说实话,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。
可是秦越鸣的沉默叫他安心下来,至少不用想着办法地解释或者甚至于要撒谎。
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,让他就这么鸵鸟地遮掩过去。
等到家后,叶思栩下了车,等他下来,才轻声说:“谢谢你去接我。”
正要拔腿回房间,听秦越鸣道:“去花厅等我。”
秦越鸣说完就抬步出去,留下叶思栩看看左右的几辆黑色轿车,呆呆地对着虚空“哦”了一声。
叶思栩快速回房间,将脏了的外套脱下来,丢在洗衣筐里,又冲进镜子里看一眼自己的脸。
嘴角的血都凝住,难怪一张嘴就有撕裂感,脸颊浮肿起来,青一块紫一块。
他想,秦越鸣怎么什么都没说?还是一会儿要说什么?
他胡乱洗一把脸,慢吞吞地去花厅。
这个点,客厅的灯很暗淡。
叶思栩进花厅时,见两把椅子中间的欧式茶几上,搁着个家用医药箱,而秦越鸣坐在椅子上,头也没回地道:“过来坐。”
声音低沉,语调毫无情绪。
叶思栩扶着椅背坐上去,不安地看他扭开消毒水。
微有些刺鼻的味道散开来,他周周鼻子,揉了下脸道:“没多大事情。”
“你知道作为一个演员,脸多重要吗?”
像是夜色中的火星子一闪,炸开了一道光。
叶思栩僵滞,眼神虚而呆,看着自己握住左腕的右手,手指用力地几乎要掐断手腕一般。
谁也没有说话。
好半晌,叶思栩才听到他沉沉地叹气。
像是失望透顶一样。
叶思栩低眸:“我……”
秦越鸣拿起消毒水,起身站在他面前弯下腰:“抬头。”
叶思栩别扭地道:“我自己来吧。”
“抬头。”秦越鸣加重语气。
叶思栩这才意识到他今夜真的特别严厉,好像很看不惯自己似的。
他忍着流眼泪的冲动,闭着眼睛仰起脸。
秦越鸣见这男孩子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,闭上的眼下,睫毛闪得令人心碎,再硬的心肠也没办法苛责他,只放柔声音道:“有点疼,忍一忍。”
叶思栩“嗯”了一声。
随着这一声,右眼的眼角,生生滚落一行眼泪。
秦越鸣不是没看到,但没吭气儿,等蘸了消毒水的棉签慢慢按到他裂开的嘴角上时,他才道:“太疼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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